一封沒有寄出的信:當我們教孩子寫情感時,我們在教什么?
【來源:易教網 更新時間:2025-09-17】
小學六年級的最后一節語文課,教室里安靜得像一場即將落幕的演出。黑板上寫著“給老師的一封信”七個字,粉筆灰輕輕落在講臺邊緣,像一場無聲的雪。孩子們低頭寫著,有的咬著筆帽出神,有的眼角微微泛紅,還有的寫了幾行又撕掉重來。
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:我們不是在教作文,我們是在幫他們打開一扇門——那扇通往自己內心記憶與情感的門。
這扇門,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能推開。
這篇習作的主題是“寫一封信”,形式看似簡單,實則暗藏玄機。它不像說明文那樣講究邏輯清晰,也不像議論文那樣追求觀點鮮明。它要求的是情感的真實流淌,是記憶的具體再現,是語言與心靈之間的誠實對話。而這種能力,恰恰是當前基礎教育中最容易被忽略、卻又最不該被忽視的部分。
情感不是裝飾,而是寫作的起點
很多老師在指導作文時,習慣從結構入手:“開頭要點題,中間要分段,結尾要升華。”這樣的套路化教學短期內確實能讓孩子寫出“像樣”的文章,但代價是犧牲了表達的真實性。當一個孩子為了迎合“好作文”的標準而編造感動的情節時,他不僅沒有學會寫作,反而在練習如何掩飾真實的自己。
而這封信的教學設計之所以值得深思,就在于它把“情感”放在了第一位。不是先講格式,也不是先列提綱,而是引導學生去“打開記憶的閘門”。這個比喻極為準確——記憶不是一條平坦的道路,而是一座深埋地下的水庫,需要用特定的鑰匙才能開啟。
怎么開?靠的不是說教,而是喚醒。
文中提到,教師通過談話、回憶、具體事例的引導,讓學生重新看見那些曾被忽略的細節:老師彎腰撿起橡皮的身影,放學后辦公室亮著的燈,一句輕聲的“你今天狀態不錯”。這些不是宏大敘事,卻是構成情感的真實磚石。心理學研究早已表明,人類對情感的記憶往往依附于具體場景和感官體驗。
一個聲音、一種氣味、一個動作,比千言萬語更能喚醒深層記憶。
所以,真正有效的寫作引導,從來不是告訴學生“你應該感激老師”,而是幫助他們重新經歷那個讓他們心頭一熱的瞬間。一旦這個瞬間被激活,文字自然會流淌出來。
寫作不是知識,是動詞
我們常常把寫作當成一門“學科”來教,仿佛它和數學、物理一樣,有一套固定的公式和定理。于是課堂上充斥著“五段式寫作法”“開頭三句話吸引眼球”“每段必須有中心句”之類的技巧講解。可問題是,寫作本質上是一種實踐性極強的活動,就像游泳或騎車,光聽理論永遠學不會。
文中提到一句話特別關鍵:“作文是技能,不是知識,不能空講做法,應該是寫中悟法,寫中用法。”這句話點破了當前作文教學的最大誤區——我們總想先把“方法”講清楚,再讓學生去寫。結果往往是方法講了一大堆,學生一動筆還是不會。
正確的路徑應該是反過來的:先寫,再發現問題,然后在修改中逐步掌握方法。
比如寫這封信,學生一開始可能只會寫“老師您辛苦了”“我永遠記得您對我的幫助”。這時候教師不需要立刻糾正“你這樣寫太籠統”,而是可以問:“你能說說哪一次老師幫你的時候,你印象最深?
”當學生說出“那次我發燒了,您背我去醫務室,路上還把自己的圍巾給我”時,教師再順勢引導:“如果把這個場景寫得更細一點,比如當時的天氣、你的感覺、老師的動作,會不會讓讀者也感受到那份溫暖?”
這就是“寫中用法”的真實過程。方法不是提前灌輸的工具箱,而是在表達需求推動下自然產生的工具。
格式之外,還有溫度
書信有固定的格式:稱呼、問候語、正文、祝福語、署名、日期。這些當然要教,但不能成為束縛情感的牢籠。有些老師過于強調格式規范,導致學生寫出來的信像公文匯報,字跡工整、結構嚴謹,卻毫無生氣。
其實,格式的意義在于建立一種“對話感”。書信的本質是一次跨時空的交談,是寫給一個具體的人的心里話。當我們教格式時,真正要傳遞的是:你不是在完成任務,你是在和一個人說話。
因此,比起死記硬背“親愛的”后面要頂格寫,“此致”要空兩格,不如讓學生先想清楚:
- 你想對誰說?
- 你最想讓他知道的是什么?
- 如果他現在就坐在你對面,你會怎么開口?
這些問題比任何格式都更重要。一旦學生建立了這種“對話意識”,格式自然會服務于內容,而不是凌駕于內容之上。
我曾見過一個孩子這樣開頭:
> “張老師:
> 我不知道這封信您會不會看到,但我一定要寫。昨天整理書包時,翻到了三年級您給我寫的那張小紙條,上面說‘你朗讀的聲音真好聽,像春天的小溪’。我一直留著它,夾在字典里。其實那時候我特別害羞,從來不敢在班上大聲說話,但您這句話,我一直記得。”
你看,他沒有用“親愛的”,也沒有按標準格式來,但他建立了真實的對話。這樣的文字,哪怕格式不完全規范,也遠比一篇“正確”卻冰冷的范文更有價值。
記憶需要被“點燃”
文中提到一個非常關鍵的觀察:很多學生的情感并沒有被真正激發出來。他們知道要寫“感恩”,但寫出來的往往是套話。原因很簡單——記憶沒有被有效喚醒。
這就引出了一個重要的教學策略:多感官觸發。
人的記憶存儲是多通道的。視覺、聽覺、觸覺、嗅覺,都能成為打開記憶的鑰匙。單純靠“回憶”兩個字,對大多數孩子來說太抽象。但如果你放一段校園鈴聲,展示幾張老照片,或者讓學生摸一摸曾經用過的課本封面,那種熟悉的感覺就會瞬間涌上來。
比如,你可以這樣做:
- 播放一段下課鈴聲,問:“聽到這個聲音,你想起了什么?”
- 展示一張空蕩蕩的教室照片,問:“這張桌子曾經坐著誰?你們一起做過什么?”
- 讓學生閉上眼睛,回憶“老師最常說的話是什么?”
這些都不是寫作練習,而是記憶喚醒儀式。當記憶被激活,情感自然浮現,寫作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。
寫作即成長
“作文即做人”這句話,在這堂課中得到了最真實的體現。當我們鼓勵孩子寫出真實的感激、不舍、遺憾甚至愧疚時,我們其實是在幫助他們完成一次情感的梳理與自我認知。
心理學中的“表達性寫作”(expressive writing)理論指出,將情緒通過文字表達出來,不僅能提升語言能力,還能促進心理健康發展。詹姆斯·彭尼貝克(James Pennebaker)的研究發現,連續幾天寫下創傷或重要經歷的人,免疫系統功能會有所增強,情緒調節能力也會提高。
雖然這封信并不涉及創傷,但它同樣是一次情感的釋放與整合。一個平時沉默的孩子,可能在信中寫下“我一直不敢告訴您,那次作業沒交是因為家里吵架,我根本靜不下心”;一個調皮的學生,或許會承認“其實我知道您罰我抄課文是為我好,只是當時太不服氣”。
這些文字的價值,早已超越了“作文評分”的范疇。它們是孩子成長路上的腳印,是他們學會與他人、與自己對話的重要一步。
教師的角色:不是導演,而是園丁
在這類情感類寫作中,教師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“過度介入”。為了讓文章更感人,有的老師會建議學生加入虛構的情節:“你就寫老師冒雨送你回家,這樣更打動人。”這種做法看似提高了作文質量,實則摧毀了寫作最寶貴的東西——真誠。
教師的角色不應該是導演,安排每一幕的劇情;而應該是園丁,提供陽光、水分和土壤,讓每一株植物按自己的方式生長。
這意味著:
- 接納不同的情感表達方式。有的孩子熱烈奔放,有的含蓄內斂,沒有高低之分。
- 允許不完美的句子存在。只要情感真實,語法錯誤可以在后期修改中逐步完善。
- 保護隱私。不是所有信都必須朗讀或展示,有些話,寫出來本身就是意義。
我曾遇到一個學生,整封信只寫了三句話:
> “李老師:
> 我沒得過獎,也沒當過班干部。
> 但您從沒忽略過我。
> 謝謝。”
全班寂靜。沒有人笑它短,沒有人說它簡單。因為它足夠真。
為什么這堂課值得被記住
多年以后,學生可能記不清某次數學考試的分數,也可能忘了某篇課文的中心思想。但他們很可能會記得這節寫信的語文課——記得自己如何一筆一畫寫下那些平時說不出口的話,記得寫完后心里那種輕盈的感覺。
因為這不僅僅是一次寫作練習,而是一次情感教育,一次生命教育。
在這個越來越強調效率與輸出的時代,我們常常忘了教育最本真的目的:幫助人成為更完整的人。而寫作,尤其是這種以情感為核心的寫作,正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重要路徑。
它教會孩子:
- 你的感受值得被記錄;
- 你的記憶有它的價值;
- 你有能力用語言去連接他人;
- 真誠比技巧更重要。
所以,當我們在教“寫一封信”時,我們真正教的,是如何傾聽自己的內心,如何與世界溫柔對話。
下一次,當你站在講臺上,面對一群即將畢業的孩子,請不要急著講解格式和范文。先關掉燈,放一段輕音樂,然后輕聲說:
“閉上眼睛,想想這六年里,哪一個瞬間,讓你覺得‘這個老師,真的在乎我’?”
然后,等他們睜開眼,遞上一張紙,一支筆。
剩下的,交給時間,交給文字,交給成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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